2008年4月9日 星期三

雲端漫步北大武(七) – 聖山絕頂


走在北大武山的稜線上,在國畫般的鐵杉叢中穿梭,看那白雲的海洋一直漫延至天際,實在是心曠神怡。不過欣賞美景之餘,還得腳下留神,途中有幾處懸崖岩壁,需要踩著岩壁上狹小的凸出點,小心地攀過。同行隊友大都有徒手攀岩的經驗,沒有被難倒,不過岩壁下是陡坡,繼而是萬丈深淵,霧雨濕滑之時攀越而過,確有一定的心理威脅。岩壁上設置有繩索,但是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的風吹雨打,一向都不會依賴,寧願在岩壁上尋找穩固的抓手點,交纏的繩索,反而有點礙手礙腳。

沿著稜線走了大概45分鐘之後,登上了一個海拔3021公尺的山頭,便看到了「大武祠」的遺跡。這是1931年日據時代日本人為祭祀天照大神而建造的神社,現在幾乎己經成為廢墟,只剩下參道、鳥居和水泥神龕。神社之下有一座忠魂碑,記載的是卻是一段關於原住民的悲涼歷史。

這裡是登山步道8.0K的位置,距離三角點還有大約一小時路程。早上八時二十分,正是早餐的時間,阿華田從背囊中最出水壺和氣爐,開始為大家準備「早晨咖啡」。樹叢間忽然跳出了一隻可愛的金翼白眉(1),這種身型龐大的高山畫眉鳥,是台灣的特有種,十分願意親近人類,撿吃登山人仕掉下的食物碎屑,遊人亦樂於以食物餵飼牠們。其實這並非好事,加工食物固然無益,如果習慣了依賴人類,又對人類沒有戒心,實際上是降低了牠們的生存能力。


半個小時後,我們把行囊留下讓小李照顧,只帶上照相機和水,輕身向北大武的三角點進發。稜線上是一系列的小山頭,屬於中央山脈主脊的一部份,看著高度計的讀數升上了3050,山路又忽然往下,直跌回3000;過了一個山頭,又是另一個山頭,好像永遠都到不了目的地似的,讓人有點氣餒。不過沿途有幾個有點難度的岩壁和陡坡,別人看見或會皺眉,卻讓我們這班喜歡攀爬的山友精神振奮。

早上十時正,我們正在攀上另一個岩峰,阿華田忽然回頭對我們說,下一個山頭便是三角點了。不過當我們攀上了峰頂的大石,卻看到了一個寫著「海拔3090公尺」的金屬牌子,和正在哈哈大笑的阿華田。原來他在作弄我們,我們已經登上了北大武的絕頂了。

北大武山是魯凱與排灣族人的聖山,武絕頂之上,是祖先靈魂歸宿的所在,也是部族朝拜與信仰的聖地,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。在日據時代,日本人對原住民子弟強制施行日語及天皇神道信仰教育之餘,更在族人的聖山上建起神道教的神社,不過祖靈聖山在族人心中始終有著不可磨滅的地位。台灣光復後,登山界前輩林文安等人在1955年與13位原住民一起登上大武山,同行的原住民因為敬畏祖靈,在到達了大武祠之後,不肯繼續前進,經隨行的官員說服,也只有兩位原住民青年願意隨林文安等人一同登頂。


隨著時代的變遷,對於聖山的尊敬,在形式和意義上,都有所改變。自1997年開始,每年的都會有剛滿18歲的屏東青年學生,在10月登上聖山的絕頂,舉行「大武山成年禮」的儀式。登山的過程絕不輕鬆,卻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考驗,不論是對鍛鍊體魄、學習面對困難和自我肯定,還是培養樂觀積極的人生觀,都有莫大的裨益;儀式的另一層意義,就是讓青年人對大自然有更深一層的認識,啟發他們對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的愛。祖靈聖山,不單只寄託著族人虔誠莊嚴的傳統信仰,也成為了啟發子孫後代愛護土地、尊重大自然的聖殿。

站在聖山之顛,晴空一片碧藍,極目三方,三千公尺底下的巴士海峽、台灣海峽以及太平洋,卻全被雲海湮沒,無緣一見。登峰的山友,不少都是為了享受那「大地在我腳下」、雄視四方的感覺,如今未能盡覽腳下遠近河山,不免會失望。不過眼前雲海浩瀚,那「寄蜉蝣於天地,渺滄海之一粟」的感覺,卻更能讓我感動,因為我相信,人在大自然面前,只是微不足道,能有緣親睹天地之偉大,已是難得的幸福。

在三角點碑石的北面,中央山脈的主脊浮於雲海之上,峰巒連綿,似是一直伸延至天際,希望有機會也能一一登上,感受那「山空天入海,大地歸虛無」之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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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 金翼白眉,Garrulax morrisonianus,屬Passeriformes雀形目Timaliidae畫眉科,又名台灣噪眉,是台灣畫眉科鳥類中體型最大、海拔分佈最高的特有種,經常蹦蹦跳跳地穿梭於中至高海拔(2000-3900公尺)的箭竹林或灌叢之間,食物以植物和昆蟲為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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