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4月10日 星期四

雲端漫步北大武(八) – 祖靈悲歌

隊友小雪因為高山反應,只能慢走,落後了一大段距離,我們便在北大武頂上的三角點稍事休息,一面欣賞美景,一面等候小雪及陪伴著他的隊友丸子。魯凱與排灣族人相信,聖山絕頂之上,是祖先靈魂的歸宿,幾年前曾在馬來西亞沙巴攀登神山(Mount Kinabalu),當地的族人,亦有相似的信仰,絕頂之上景色壯麗,雲霧飄渺,的確如脫離了凡塵俗世。

一般北大武的登頂路線,都是原路折返,離開三角點之後,我們很快便回到大武祠。海拔3021公尺的大武祠, 建於1931年日據時代,是台灣最高處的神社,原是祭祀神道教天照大神,參道遺跡之下,有一座只刻上日文的忠魂碑。我不懂日文,不過也知道一些碑文上提及的那一段關於「高砂義勇隊」的悲涼歷史。

高砂,亦即是高山族,台灣的原住民族,包括了泰雅、賽夏、曹族、布農、魯凱、排灣、阿美、卑南、雅美等十九個部族。上世紀40年代太平洋戰爭期間, 2萬餘台灣原住民被日軍以「軍伕」身份徵調南洋作戰,這支由原住民組成的「高砂義勇隊」,多被派赴戰場的第一線,死傷極為慘重,戰後生還者僅三份次一。人死後要「落葉歸根」,客死他鄉,那怕只能是象徵性的靈牌,亦要千方百計回歸故土,這是漢民族的傳統觀念,台灣高山族原住民,也有祖靈回歸聖山的願望。當年眾多高砂義勇隊成員戰死沙場,族人無法領回他們的遺體,據說自此之後,日本人在大武山上修建任何設施,都無法順利完成。高山族人堅信,這是因為戰死同胞的靈魂不得安寧,日本人最後也得要接納族人要求,在大武祠之下建忠魂碑,以安撫亡魂。


2005年11月開始,擁有泰雅族血統的台灣立委高金素梅率高砂義勇隊遺族代表60人,3年內7次遠赴日本,強烈要求東京靖國神社把原住民族高砂義勇隊犧牲者除名。原住民的「還我祖靈行動」,讓這段歷史重新引起關注。

對於高砂義勇隊,歷史學者之間也有著不同的看法。日據時代,台灣原住民族被日本人分類為「蕃人」,殖民政府設有「理蕃部門」,專門對付原住民的武裝反抗力量,同時實施「蕃童特別教育」,以日本警察為導師,向原住民兒童施行日語及天皇神道信仰的洗腦。1930年台灣中部發生「霧社事件」,原住民起義軍在日本軍警鎮壓下,最終有700多人被殺,日人亦真正領教到高山族人英勇戰鬥、寧死不屈的厲害。

原住民驍勇善戰,而日本人尚武,除了佩服,更加是想方設法收為已用。太平洋戰爭爆發初期,日軍攻打菲律賓巴丹要塞,面對原始叢林和險峻山岳的天險,便想到徵用善於打叢林戰的台灣高山族,組成高砂義勇隊。不少意見認為,高砂義勇隊的成員,都是被強迫徵召出戰的,不過亦不能排除有不少是「自願」出戰的事實,因為經過多年的「蕃童特別教育」,「挺身報(日本)國乃名譽之事、勇敢奮戰而陣亡是榮耀」的概念,已經植根腦海。在日本本土,不少日本年青人在強大集體壓力面前身不由已地參軍,高山族子弟在這種極相似的環境之中,面對高砂義勇隊的召募行動,恐怕亦無個人自主意志可言。

台灣高山族原住民刻苦耐勞、驍勇善戰,是毋庸置疑的,然而因為他們的特質,卻令他們成為一場不義戰爭的犧牲品,是歷史悲劇,也是日據時代台灣原住民的悲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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